如今的城市里,举目仰望已经很难看到星空了,很多出生在城市中的孩子,甚至从未欣赏过头顶繁星,十年前,出生在山城重庆的80后小伙儿戴建峰和很多城市里长大的孩子一样,几乎从未见过满天繁星的景象。大学学习机械设计的他毕业后成为一名汽车工程师,过上了名副其实的宅男生活,更与星辰大海渐行渐远。不过,十年后的今天,戴建峰的身份不再只是一名理工男,他成为了非盈利合作项目“夜空下的世界”的星空摄影师,中国星空会成员。对于星空的热爱使他的足迹踏遍神州各地,他不断将寻找到的独特人文、历史、地理景观,与星空完美的结合在一起。他的星空摄影作品结合美学与科学,曾获2018 法国天文学会星空摄影大赛特等奖,其作品十余次发表在NASA天文每日一图。并刊登在《自然》杂志和《美国科学院院刊》封面,其发起的《丝路星空》项目获得了国家艺术基金资助。



十年时间,与机械朝夕相处的理工男是如何成为狂热的天文爱好者,并走上追星之路的呢?一切,还得从那片星空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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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之前, 作为一家汽车公司尾气系统工程师的戴建峰从未想过自己会放弃眼前拥有的全部。改变则缘于2011年7月和同事到贵州梵净山的一次郊游。
 
那天晚上,戴建峰和同事就住在山脚下的农家乐中,本来是躺在床上看电视,结果却意外地发现,怎么窗外会有星星?
 
于是,戴建峰一个人走出院子,大概走了二三十米远,走到周围已经没有了灯光。他再一抬头,看到了满天繁星,密密麻麻。在山城重庆长大的戴建峰,哪里见过这般壮阔的景象,他找到了像勺子一般的北斗七星,却怎么也分辨不出哪一颗才是最亮的北极星,如今看来,那一夜的星空必然算不上最壮美,但依然让戴建峰感到震撼:
 
“就在一刹那,我心里咯噔了一下”。
 
回到重庆后,戴建峰萌发了想要记录下星空的念头,自此开始补习天文和摄影知识,还买来一台入门级单反相机,没过一个月,重庆天文爱好者联谊会举办的一次观星活动更让戴建峰开了眼界,透过资深天文爱好者调试好的天文望远镜,戴建峰第一次用肉眼看到了月球表面的环形山、陨石坑甚至土星环和木星表面的红斑。那一天的拍摄,持续了大概两三个小时,大家一起拍星空、数流星,一直到凌晨两点钟。之后的几年间,戴建峰加入了不少天文和摄影爱好者的组织,工作之余也不再只是宅在家里,而是和伙伴们一起去高原、雪山拍摄星空。
 

 
2014年,戴建峰带着相机,向着地球上距离星空最近的喜马拉雅山脉进发了,在珠峰的那段日子里,戴建峰的镜头中记录下了更多星空之外的东西。在一个凌晨,戴建峰和同伴收拾器材向着大本营进发时,偶遇了一位独自骑摩托车的旅行者,这位辞职骑行来到珠峰的骑手,比他们更早从日喀则出发,历经磨难到达大本营后,却得知无法在那里借宿,只得无奈离去。戴建峰将向着珠峰骑行的背影拍了下来,面朝雪山,摩托车的尾灯似乎划破了宁静,却又被漫天繁星悄悄吞噬。后来,这张名为《骑向世界之巅》照片被登在国家地理网站的首页上。游走在高原的日子里,戴建峰还拍摄到了一些自己也看不懂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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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张拍摄于喜马拉雅山脉北麓的照片中,布满星点的天空中似乎有一些红绿黄色光带交织在一起的漩涡结构。这种彩色的光带被称为气辉,是高层大气中的一些粒子和太阳光发生的一种光化学反应。它有一点像极光。但不同于极光只出现在高纬度地区的北极圈南极圈,气辉在全世界都可见的。不过,由于气辉的亮度较低,肉眼很难看到它的颜色和结构,只有使用相机长时间曝光,才可以把气辉记录下来。



而在戴建峰拍摄的这张气辉的照片中,各种颜色的光带却一圈一圈的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神秘的漩涡状结构,在样的景象,戴建峰也是第一次见,在向一些专业学者请教后,戴建峰获得了一个令他倍感意外的答案:
 
就在他拍摄下这张气辉的照片时,距离他200公里以外,孟加拉国的上空正好有一个很强烈的雷暴系统。这个雷暴系统引起了一个叫做大气重力波的现象。大气重力波就像在一个很平静的水塘里面扔了一块石头,激起的水花荡起一圈圈的涟漪,也就将气辉塑造成了照片中的样子。而与此同时,戴建峰按下快门的那一刻,卫星也在太空中也捕捉到了这个现象,后来,这张照片登上了国外某科学院刊的封面,被选为天文每日一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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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一个星空摄影爱好者来说,拍摄到的照片能够成为科研专业领域分析研究的样本,成为科学观测记录的一个依据,算得上是莫大的鼓舞,这一次的经历,也让戴建峰开始重新审视自己今后的生活,是继续朝九晚五的生活偶尔追寻梦想,还是放手一博?
 


2015年,戴建峰最终还是辞去了在汽车公司的稳定工作,成为一名全职摄影师。本来,家人对戴建峰拍摄星空的业余爱好并不反对,可一夜之间爱好成为饭碗,任谁都难以理解,父亲苦劝他回公司,遭到了戴建峰的拒绝。他不是不知道成为独立摄影师的艰难,可他同样无法满足于偶尔追寻梦想,别人眼中的玩儿,才是他心中真正的事业。
 
将爱好当成事业,在一开始,收入微薄是在所难免。好在戴建峰坚持了下来,他偶尔接一些商业拍摄养活自己,在追星的途中尽量节约,只住几十块钱一晚的青旅,一步又一步踏踏实实地从新人独立摄影师,向梦想的彼岸靠近,而这一路上的艰辛甚至危险,远非常人可以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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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戴建峰和同伴相约在西藏羊湖边拍银河。凌晨三点钟起床后,他们骑着电动摩托车从村子中出发,向羊湖边骑去。可刚过村口没多远,一群野狗追上了他们。高原上的野狗凶狠异常,戴建峰和同伴只得握紧车把儿加速逃跑,大概加速冲刺了500米的距离,八九只野狗们眼看没电动摩托跑得快,这才放弃了眼前的猎物。
 
经历了一场生死追击的两人,稳了稳心神变来到到羊湖边开始拍星星,那天天气也非常给力,一丝风都没有,整个羊湖就像一面镜子,天上的银河和星星全部倒影在湖水里,站在湖边,戴建峰感觉自己像是被360度的星空给包围了,非常的震撼。

两人一阵忙活拍到天都快亮了,草骑着电动摩托车准备回村。可没想到,是冤家路窄,经过村口时,又和凌晨遇到的那群野狗相遇了。还是同样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戴建峰和同伴骑着电动摩托在前面狂奔,野狗群在后面穷追不舍,不过这一次就没那么幸运了,这一来一回再加上气温不高,电动摩托的电可没剩多少,刚加速跑了没有200米,就停在了原地,两人就这样被一群野狗团团围住,狼狈不堪。戴建峰心想再跑是肯定跑不过了,干脆和它们拼了。他飞快地捡起了一块石头,作势砸向野狗群,也许真是那块石头起了作用,也许只是被他的气势所震撼,刚才还凶相毕露的野狗群竟然就这样落荒而逃了。从那之后,戴建峰只要一个人骑车出去拍照,准会在车里放一块石头。
 


没过多久,戴建峰又去到尼泊尔拍摄喜马拉雅山南麓和珠峰南坡的星空。在尼泊尔那边高原的环境中,可以拍到很漂亮的雪山的星空作品,但是照片有多震撼,这拍摄就有多困难。那一次的拍摄中,戴建峰需要徒步20多天,从海拔2000多米一只上到5000多米。他白天徒步背着包,每天走五六个小时,晚上熬夜拍星星,对体力是个严峻的考验。随着海拔不断升高,植被在发生着明显的变化,气温也变得越来越低。快到珠峰大本营的路上时,已经拍了一整夜星空的戴建峰,太还没亮就急着出发。结果刚走没多远就掉进了冰河里,水没过了他的腰。好在他迅速从冰河里面爬了出来,裤子鞋子刚脱下来,就已经冻成了冰疙瘩,好在人没多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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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一路奔波劳碌,但戴建峰从没后悔过自己的决定,不过这十年来,戴建峰的角色也发生了一些转变,他不再局限于拍摄星空,他还成为了一名守护星空的暗夜保护者。
 
为了把美丽的夜空分享给更多的人,戴建峰加入了中国生物多样性保护绿色发展基金会的星空工作委员会,致力于暗夜保护。暗夜保护,其实是一个由环保产生的概念。如今,城市中看不见的空气污染得到了越来越多的重视,但看得到的光污染,却总是被人忽视。随着人类在地球上的大规模建设与活动,全球2/3的城市已经看不到银河和主要的星座了,一座座美丽的“不夜城”所制造的光污染,已经演变为生态与环境的美丽杀手。萤火虫需要通过发光寻找配偶,小海龟破壳后,需要通过月光指引前往大海,可城市中各种景观灯、霓虹灯、街灯却让昼夜变得不再分明,这样的光污染,在造成了巨量能源浪费的同时,也会对人类造成相当大的影响,它会抑制我们身体产生褪黑素,从而影响睡眠质量甚至诱发疾病。所以,能看到星空,早已不再是人类对美的追求,而成为了一种生态发展的需要。
 


在戴建峰和其他暗夜保护者们的努力下,如今,我们国家已经在西藏阿里、那曲,浙江开化,内蒙古库布齐,山西太行洪谷,江苏野鹿荡等地建立起了暗夜星空保护地,那里,也成为了人们仰望星空最后的天堂。但其实,星空也许并不需要去到某个特定的地方才能看到,找一个晴朗的深夜,悄悄抬起头仔细凝望头顶那一片深邃,你会发现,那片繁星从未离开过我们,它们就在我们头顶,或是我们心里。